须飞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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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进卫】回到被杀那一天/10

宫城里的活物大多没什么生机,有拔了毒牙的蛇,被栓住的孔雀。 美艳不可方物,像画一样精致而虚幻。

这地方时常让人待得喘不过气。

有时看到那一行南归的大雁割破月亮,才能借着它们呼吸几口新鲜气。

 

位分最高的两位娘娘宫门都落了锁,气氛显得愈发压抑了。

春蝉给门口的侍卫塞了个沉甸甸的布袋子,趁着落锁前,卫嬿婉亲手做了份桂花糕,让进忠给永琰带去,叮嘱他勤勉功课,勿要挂念。

永琰被送去了撷芳斋,这其实是个好兆头,意思是等娘娘解了禁足,随时都能将阿哥接回去。

那让礼部用心筹备典仪的圣旨也没变,明眼人大多都瞧得出,皇贵妃此番大概是受不到什么波澜。

 

这段时日卫嬿婉总让进忠与十五阿哥相处,永琰还真对他生出了几分亲近,这会儿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,要他向自己保证额娘无事。

“奴才答应您,等您读完了这本《资政要览》,皇贵妃一定来接您回永寿宫。”进忠蹲下郑重其事地说道。

永琰将信未信地点点头,勉强放他走了。

 

回了永寿宫,进忠猜测今日炩主儿怕是要心情不好,预备去小厨房做些甜食哄她高兴。

谁知这边燕窝甜汤刚开了火,一点儿白雾都还没飘起来,他转身就将米醋坛子碰倒了。

瓷片啪一声在地上炸开,醇香的米醋把蟒袍晕湿了大片,发酵的味道飘上来熏得人头疼眼酸。

他连忙叫人来把这片残局收拾了,自己冲回屋沐浴去了 。

约摸洗了三四遍,他整个人才不像从醋缸子里刚打上来的。

 

进忠收拾利索从房里踏出来时,天已经擦黑了,远远地瞧见卫嬿婉坐在石椅上。

他左右瞧着走过去,今夜本是他当值,王蟾不在也就罢了,春蝉竟也不在旁伺候。

“去做什么了,半天不见人影。”卫嬿婉察觉到他走近,头也不回地问。

“奴才衣裳脏了,侍奉主子总不能失仪。”进忠答着,绕到人面前蹲下。

“呦。”这一看让他着实惊讶了一番,炩主儿面前摆了个小酒坛,这坛子颜色深,方才他从后面过来,酒坛和昏黑的夜色融到一块儿,一时没瞧见。眼下估计大半坛都下了肚,双颊飞上了红晕,眼睛倒还清清亮亮,正撑着脑袋赏月呢。

“炩主儿这是在借酒消愁?怎么也没人伺候着。”进忠想把酒收了,刚要伸手,那酒坛就换了位置。

得,醉没醉不知道,但必然是不大清醒了。

 

“春蝉去备醒酒汤了,”卫嬿婉猫似地把酒坛护在怀里,没手撑着脑袋了,就把下巴支在坛口,“本宫今日高兴,只差一步就能让皇后翻不得身,本宫终于走到今天了,可不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?”

“是,”进忠应和着,将酒坛从人怀里扣出来,哄着说,“奴才不拿走,就把酒放桌子上,炩主儿这么抱着仔细脏了衣裳。”

他默默将酒坛往远了放,卫嬿婉约摸是还没回过神,一门心思暂且不在他这,“你瞧这天上的星星,多亮啊,宫里好久不曾见过如此景色了。可本宫怎么感觉,天地穹庐间这么逼仄。”

“那是您今个儿心情不对,您可还记得第一次侍寝时候的天?”

 

卫嬿婉将目光收回来,两眼失了焦距,努力回想着,半晌才摇摇头。“不记得了。本宫只记得那条路很长,一路上都没有人,走了很久,才看到养心殿的匾额。”

“那奴才替您想想。嗯...那晚的星星比今晚的还亮,宫里头不用点灯也看得见路。最重要的是天儿高,铆足了劲儿也挨不着边。”

见卫嬿婉眉头微蹙,似是在很努力地想忆起那副景象,进忠只得开口打断她,“其实紫禁城里的天从未变过,是赏景的人心境变了,所以炩主儿,您今日怎么了?”

 

“愉妃为了皇后冲进来,带着我的亲弟弟来指证我。我知皇上如今信我多一些,可那场面显得我太过可笑。众叛亲离,莫过如是了...”卫嬿婉如今思绪被人牵着走,沉默了片刻答道,“有朝一日本宫蒙冤,满宫里翻来覆去,竟想不出一个有愉妃一半着急的人。”

“那...”进忠替她抚平裙摆上的褶皱,仰视着人问,“您后悔了吗?”

卫嬿婉摇头摇得毫不犹豫,“我知道我想要什么,我本也是包衣内管领家的女儿,凭什么只能服侍别人呢。若我满二十五岁出宫,大约也被额娘卖到哪个人府上做妾去了。”

“这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了,”她眼睛染上水雾,清澈得盛了一弯明月,星光也碎在里面,“只是我不明白,为何还是如今这幅模样。”

瞧不起她的蒙古嫔妃们话说得极对,她是心虚。

若她是被家里宠着长大,正经选秀做了娘娘,在宫里受了欺负总还有远方愿意替自己讨回公道的父亲。倒也不必如此抛亲弃友,殚精竭虑、步步为营。

偏她什么都没有,只能凭自己往上爬,犹如一块原石,任由皇上雕刻成喜欢的样子,再借皇上赏她的一点怜爱立足。

 

“是啊,您在深宫不容易,更得小心。”进忠瞅准了机会,试图将那人从炩主儿心里清个干净,“奴才早就说过凌云彻是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向您的刀,若您早些下了决心,有些事并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。”

听见凌云彻三字,卫嬿婉本能地警惕起来,理智也有三分回笼。她略挺直了身子,“人已经死了,你提他做什么。”

“主儿就别摆出一副和凌云彻情深意切的模样了,自个儿信吗,”进忠望向别处,不满两个字摆在了脸上,“人家可不顾念您,定情信物都转手赠与仇人了。”

被戳到痛处,卫嬿婉立起浑身的刺儿,横眉呵了声,“本宫的事还由不得你一个奴才多嘴。”

 

“这会儿嫌奴才恶心了?”话赶话地,竟也让进忠多了点儿怒气,说好要随回京的御船扔进水里的话纷纷涌上来,言语直往人心窝子戳,“当年跪下来求奴才的时候,大家也都已经不体面了。这么多年,您和奴才早就是一样的人,手绑到一起,都不干净。”

“您不是真以为自己能手不沾血地走到最后吧,别逗了炩主儿,您可不是这么天真的…”

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,被一记耳光打断了。

他没什么防备,整个人被向外偏了一个角度,扬起了一道皂荚味的微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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